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67章 重逢

關燈
第67章 重逢

◎怒而無力◎

“......到了小公子身邊, 記著百事勤謹些,休嫌怠慢。我們公子是實打實好的人,翻遍整個京城你都找不到這樣好的官宦人家的好人,只有一點要額外惦記著, ”錢婆婆往前的步子頓了頓, 她意味深長地瞟了眼左手邊的沈辜,“小公子是萬般要精細的人, 這回子給他挑近侍, 能不能留在身邊伺候最緊要的還是看你伺候得細不細。”

沈辜神游天外, 想此梁二究竟是不是彼梁二呢,忽然冷不丁地手背被狠狠拍了拍, 一回神,錢婆婆嚴厲的目光正逼視著她, “啊?啊,是,是。”

略微含混的回覆得不到這位老人的寬和, 她那凝著真正的蒼老的褶面, 因沈辜而露出不讚同的神情, “小子,別嫌我老婆子絮叨。見你生得討喜才有意告誡你幾句,旁人本來可是連公子的面都見不到的。”

“多謝,”沈辜江湖氣十足地抱了抱拳, “多謝錢婆婆,小子我必努力討公子歡心,留在府中幹事後也多孝敬孝敬您老人家。”

“孩子, 我六十了, 不是十六歲任你哄就高興的小姑娘了。”雖是這樣說, 錢婆婆還是輕聲提示道:“小公子重視禮教,你待會過去先拜禮,言語定要尊敬。”

這般談著,已七拐八拐地過了好幾條小石路,綠松翠竹漸少,玉器金玩卻越見多了,待到腳步停下,豁然有尊漢白玉小橋自前方拱起,橋下流水潺潺,兩岸花繁葉茂,毫無深秋肅殺之氣。

“過了橋,就是公子的居所。這個時辰,公子應當在溫書呢。”

橋後,出現了幾落庭院,有紅瓦有琉璃瓦的,飛檐雕欄,奢華之氣毫無遮掩,仿若要給每個外來者傳送一道臆測:華屋如此,當住傾城。

跟著錢婆婆先是走過最外側紅瓦的屋子,正打掃的奴婢仆從們見到她帶著個少年來,紛紛停下手中事情,低頭恭敬地問候了聲“錢婆婆”。

錢婆婆目不斜視,徑直從眾人面前走過去。

待到落後的沈辜都離開了視線範圍,這些奴婢方才對視著,同情地說道:“又是個倒黴家夥,二公子這回不知道要怎樣折磨人呢。”

“別瞎說!”

仆從裏傳出輕輕的斥責,“服侍二公子那是天大的榮幸,什麽折磨不折磨的,這樣的話再說,小心錢婆婆聽見撕了你們的嘴。”

仆群這才訥訥,各自去了。

沈辜把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,邊走邊思忖著,她來是為了拉攏梁左丞一起掰倒李持慎的,可不會真為人奴婢。

這梁二公子被手底下傳得如此暴戾,脾氣作風確實讓她想起當初的梁諍來。

“到了,公子就在屋後。”

沈辜楞了下,“錢婆婆,您不和我一起進去嗎?”

“我不能進去,公子不給我們這些人揣度他的喜好。”錢婆婆遞給她一記自求多福的眼神,“好孩子,進去罷。也不要怕,我們公子不打人,只是面冷些。”

這樣的話......很難不讓個初來乍到的少年心生惶恐吧,到底是什麽樣的貴公子,府中上下老小都不敢招惹啊 。

索性沈辜只有外面這張皮子是十七歲的,沙場裏摸爬滾打出來 ,怕也怕不過屍山血海。

於是對退行的錢婆婆扯扯唇角,“待會兒見。”

沈重的雕著祥雲文案的木門被沈辜緩緩推開,幽暗的裏室因而游進一條跳躍的碎金閃耀的金光,這細蛇般的光色並不能完全驅走屋內昏暗,沈辜看見許多模糊的高案書架的輪廓,鼻尖便浮動著檀木厚重的清香,墻上掛著許多長幅的畫作或者大字,在木香中,又混合著冷冽的墨香。

室內諸物一團模糊,金蛇般的陽光在濃厚的黑暗裏是異類,沒有任何主人會容忍自己的居所混進這樣的異類來。

沈辜聽到一道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又徐緩低沈地傳過來:“關門。”

關門。

區區兩個字眼,硬生生像兩個冰坨子似地砸進人心裏。

沈辜無聲而迅疾地反身合上門,她已認出這冷聲命令的人是誰,嘴巴剛拉開一條縫,半音未洩,又被打斷。

“鞋。”

沈辜怔然地四下望了望,在木案角落發現了兩只雲帛白履,眼睛已大概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,現在她連鞋面上用金線繡的瑞獸雙目都瞧了個一清二楚。

抿著唇,她上前幾步,俯身撈起它們,跨步走向更裏面,似是高床的地方。

“滾開!”他突然怒了,“沒規矩的東西,我讓你進來了嗎?”

沈辜停下,手裏提著鞋不尷不尬地站著,站了半晌,她也不放,聳肩,盯著前方坐在床邊的高瘦身形,笑了笑,道:“經日不見,小公子脾性如昨嘛。”

她介於少男與少女之間清冽的嗓音一經唇間流出,時常讓人覺得聽了場碎玉擊水,不帶情緒地聽著是動人,帶情緒聽是愛恨交加。

屋子沈悶黑暗,蘊著深秋絕不會該泛濫的潮熱,墨香木香和獸頭玉爐裏冉冉升起的沈香,哀怨憂憤地布滿了所有空間。

行走間落地無聲,沈辜逼近的身影給黑暗中人帶來急促了一瞬間,眨眼又平息下去的呼吸聲。

沈辜站定,看見梁諍坐著,腰身直挺挺的,頭顱卻像頸後挨了一刀似得矮下來,低垂著盯向沈辜的腳面。

“......你怎麽......”

梁諍在離開的幾個月中,長勢驚人,恍若回到京中離開奉和縣,便脫下負擔回歸適合自己生養的土地上,猛地由瘦弱的美貌少年抽條成高大陰郁的青年了。

端坐時兩肩寬寬,腰身但很細。

沈辜眨眨眼:“什麽怎麽?小公子是想說哪個怎麽?”

她作勢依舊如此輕佻,太不要臉。

梁諍哧地一聲笑了起來,他忽然向上把住沈辜的肩膀,以往覺得堅硬無比、難以摧毀的肩頭,此刻握起來是如此瘦削,突出的骨頭像刀刃般紮著他柔嫩的掌心。

“怎麽還沒死......”聲氣漸弱,兩只眼尾上挑的桃花目紅著,隱忍而惡狠狠地捏著沈辜手臂,把她塞進懷裏,“你死了的話——”

哪有人一見面就咒人死的呢?

沈辜唇角抽搐了一瞬,將鞋子扔掉,半蹲著而後拍著梁諍繃直的背脊,笑著踩上他光/裸的腳背。

“疼......”小公子咬牙,卻死死按著沈辜不讓她動。

他用力之大,讓一位背後布滿刀疤劍痕的軍人都皺起眉頭,沈辜難以理解梁諍的巨力是來自何處,她很快便不想享受這場久別重逢的戲碼,便掐著兩指,擰起梁諍腰間軟肉。

梁諍疼痛地悶哼了下,可他只是把頭埋進沈辜頸後,用他的長頸磨蹭著她的細頸,像看待肉骨頭的狗一樣守著懷裏的人。

沈辜確信手下的這塊軟肉已被掐得青紫不堪,如若再繼續下去,梁諍甚至能被她弄昏,可這人看著細皮嫩肉,這時候偏偏像鐵身銅身,多大的疼也只哼了一聲後就全忍下來了。

沈辜無奈,只好任他困著。

“小公子......”沈辜拍著梁諍的後腦,手無意碰到他背脊,瞬時感受到一種異常的熱度,“餵,你這是染了風寒吧,燙成這樣怎麽還要貼著我?”

梁諍悶聲:“本公子水火不侵,小小風寒豈能近身。”

沈辜不信,哦了聲便一把拽開他腰間的綁帶,裏衣松垮,她伸手進去到他脊背上抹了把細汗,細膩柔滑的皮膚在掌心流水般淌過去,肌膚相親時小公子漂亮白皙的背段如風中碗花猛顫了顫,她好笑地把指尖的濕意擦在梁諍衣服上:“流這麽多汗,還說不怕熱?”

“你這個沈辜......真是.......”梁諍薄怒,胳膊又緊了緊,似乎是在為受冒犯而生氣,或許也是在害羞。

“行了,我很累,蹲不動了。”

她其實不累,只是習慣扯下謊打破無聊的局面,免得小公子無窮無盡地生氣、害羞下去。

但梁諍靜了靜,然後便慢慢地放開了手臂,低頭盯著黑黢黢的地面。

“咦?”竟然只要這麽輕易就能讓他聽話嗎?

沈辜直起身後,稀奇地飛了眼梁諍。

而他此時也意識到方才幹的什麽蠢事了,竟然像個討父母歡喜的孩童一樣緊抱沈辜不撒手,神智恢覆,他在黑暗裏重新冰凍起面孔。

可惜的是,這樣的冷漠在沈辜眼中已是威懾力大減,與色厲內茬的劣童別無二樣:“這時候就別鬧脾氣啦,我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兄長講——方便說說梁左丞在哪裏嗎?”

這府中來往之人,十人裏有九人是要尋他這位聲名赫赫的兄長的。

那剩下一人,梁諍見到沈辜,以為是來尋自己的,想不成也是找粱恩。

他冷淡地抿直唇角,“不知道。”

幾個月的擔驚受怕,把自己埋葬在這個死人墓裏,他靠怒罵與刻薄趕走了一個又一個奴仆,終於等回了真主,可人家卻根本不在意他。

梁諍又恨又氣又悲,他若是能站起來,這時候一定會和沈辜打一架,把她擊倒在地,跨坐在她腰上,再居高臨下地往她那張討人恨的臉蛋兩邊各打一拳,不容置疑地命令她:“給老子看清楚了,我是梁諍,是你他娘的舊主。你第一要見的,應該是我。”

但他是個終身殘廢,下了床只能狼狽地趴在地上,要想行走還得靠肘行,那樣的姿態卑微下賤毫無尊嚴。

梁諍想自己還沒有在乎沈辜,在乎到連臉都不要的地步了。

她算個什麽,她不過是救了他幾回的小人。

“欸,小公子,你究竟是不是染風寒了,怎麽摸起來這樣熱的?”

額頭探上只手掌,這只作惡的手接著捏了捏他的臉,而後給他細致地盤上了腰帶,整理了下衣領。

那幾根作惡多端的手指在肌膚上流連,帶起一股又一股蟲蟻噬咬般的鉆心之癢。

若是如此也罷了,可當沈辜清明半垂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時——

那頂軍帳中、長桌前、獨椅上,沈辜細長柔軟的指尖如蝶翼般的觸碰,風月無限中潮熱的毀滅性的歡愉......要命地溯回到腦子裏,梁諍憤怒地紅了臉,但最終無力地說道:“......粱恩還沒下朝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